嘴巴跟腦袋總是無法同步啟動,這是我一直最苦惱的毛病。
意思是說,一個想法剛閃現,而腦袋還沒釐清該怎麼表達,嘴巴就這麼不聽使喚的搶先說了出來,這種情況下,可能會說出一些毫無意義的屁話,或是不知所云的話(別說聽者聽不懂,連我自己也要丈二摸不著金剛),或者不得體的話,一下子就把聽者惹毛,我卻還不曉得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這種狀況比較好一點,因為還可以做事後的彌補,為自己說過的話作解釋,如果運氣夠好,聽者並不打算跟我計較我說錯的話,那還足以釋然。
另一個意思是說,我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嘴巴,讓腦袋先好好地運轉一會兒,整理個頭緒,好讓聽者明嘹,自己也能滿意地清楚表達自己的看法,但就差那麼個一秒的停頓,我卻猶豫了起來,不知道自己該講些什麼,因為意識這種東西就如流體般無形,來去自如而變換無窮,在我努力想把剛剛想到的事抓住之時,想法卻離我越來越遠,我愈是急著把欲釐清的事情喚回,那些事情就流的愈遠,最後我只能抓住一些枝尾末節,一些偏離重點的殘破片段,導致舌頭打結,無法好好地說話。有時候連講個笑話之前,一不小心就開始擔心不夠好笑,或者笑點不夠突顯,最後因為心裡掙扎乾脆作罷。所謂的思考對我而言竟是如此困難,老是把我自己陷入一個進退維谷的泥沼。這種情況下,要表達就比嘴巴先快過腦袋還要困難了。只能說Stream of consciousness這個詞真的非常傳神,有什麼人能用手抓住流體嗎?
我非常羨慕那些總是保持腦袋通明思緒清晰的人,可以自在地表達想法。這些人一開口就滔滔不絕,如過境江流一發不可收拾,但是仔細一探,這道流的河床竟是如此清澈而幾乎看不到幾分雜質。這好像是一種天生的能力,他們到處處在我的四周圍,有許多都是跟我同齡的人物,甚至更年輕的所在多有,他們竟能花不到二十年的人生,就把思考與表達的路線接軌嗎?
這樣想來就很可怕,如我這般腦袋與嘴巴斷軌的人,總是處在人群中沉默的一塊,他們的光環黯淡,面貌模糊,因為他們少有良好的發聲場所可以讓自己暢所欲言,別人也總是缺乏耐心靜待他們吃力地將通路接上的時間,於是這群人乾脆選擇不說話,既落得個輕鬆,也免得讓自己陷入尷尬的境地,但是他們也只能屈就成為人群中受到忽視的一眾。
有人說口才是可以訓練的,我並不否認這可能性,但是我一直無法想像究竟是用什麼樣的方式訓練出來的。所謂的「口才」,意味著講出來的話相當具有說服力,能讓聽者同意,一時之間無法反駁。但是說服了別人,一定總是也可以說服自己嗎?說話的人真的是順著自己的思考發出聲音的嗎?或者說話的人一定得先在發聲之前先建立一套制式的表達模式,好讓表達時能不費腦力地隨取隨用?或許這樣的人腦筋動得快,思路清晰,嘴巴也總是漂亮地配合自己的想法,但是假如說話就真的只是為讓別人信服,這恐怕就要將藏在自己心底最原始的想法先裝飾一番,仔細地上個蠟好讓它閃閃發亮,然後再擦去價值觀的標準界線,讓聽者混淆目標,最後只能傻傻地跟上說者的軌道去接受外來訊息。有時候甚至不只是裝飾而已,而是完整地將原始想法掩蓋,將之塵封不動,然後用另外一套扭曲的偽想法來取悅聽者的耳朵,目的只是要讓他相信自己,絲毫不顧是否違背良心了。
我承認這種說法實在是給那些說話總是那麼漂亮那麼鏗鏘有力的人扣上一頂不甚光彩的大帽子,這簡直是一項不得了的嚴厲指控,甚至是毀謗,一竿子打翻一艘船的人。但是我很難相信一個口才甚好的人,就等同於一個腦袋和嘴巴能完善地同步啟動的人,而且啟動裝置還來自於心的最底層。要說服人是那麼的困難,不是任何人都能同意你說的每一句話,如果你能做得到,難不成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基於這個理念,我寧可就這麼保持不擅言詞的自己,至少得堅持自己的界限吧,不願意說的話,就絕對不要說,即使不得人心也罷。至少我明白得很,即使我努力接受訓練,一輩子也成為不了一個擁有好口才的人。
我認為,一個說話者不必舌燦蓮花,只要能客觀而中肯,那麼他就具備了一個良好表達者的特質。說話不需要照顧到每一個人,但是要站在每一個人的立場去想,綜合自己最忠實的想法,既不過分謙卑,也不過分高姿態,誠懇地呈現,這樣的說話方式就很足夠叫人信服了,至少不會有人還要厚著臉皮和你打舌戰。只可惜,雖然我一直堅持著追隨自己原始想法的方式,但是我的想法太會跳躍,我還在學習讓腦袋安分一點,但實在好辛苦,我想我離成為一個中肯而讓人信服的傢伙還有好大一步。
其實我寫這篇只是想對那些因為我的過度直言而受傷的人、因為我講話顛三倒四支離破碎而難以和我相處的人、因為我恐懼開口而受不了那尷尬沉默的人說聲抱歉。我的腦袋有問題,無法好好運用自己的嘴巴,如果我曾讓你不舒服,那我真的誠心向你道歉。這麼說其實有一點為自己開脫的感覺,但至少,用這種方式解釋,還真能讓我自己感到安慰一點呢。
- Jan 16 Mon 2006 00:16
Big Mouth Strikes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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