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給一個四年級的班級擔任班導。我時常說起當年,我同為四年級時發生的那段故事。
每次聽完,王俊華總愛指著我的鼻子說:「老師你又在唬爛了!你又沒有碰到鬼,還敢拿出來講!」然後附和聲此起彼落,其實他們只是要我多講一點,幸虧這個故事,班上小朋友都很喜歡我,我甚至教他們唱「大頭誠」,我也順理成章變成「大頭老師」,班上融洽的氣氛,這則鬼故事功不可沒。
然而,每當回想起這段往事,我卻不禁有些黯然神傷。那種被全世界拋在腦後的感覺,我從來沒有擺脫過。那一次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我根本什麼都沒經歷過。我隨時隨地都有故事可以拿出來講,大家都以為我的人生很豐富,事實上這個人生是由許許多多我不曾參與的碎片拼湊而成的,而這些碎片中有幾分真實,我根本不知道。
目前分類:長篇小說 (13)
- May 08 Mon 2006 01:28
牛頭庄的破樓仔厝(九)
- May 06 Sat 2006 21:51
牛頭庄的破樓仔厝(八)
村民大會最後的決議是,既然政府派來的拆除大隊沒有用,那就土法煉鋼,出動牛頭庄自己的人力,從裡拆到外,一概使用男丁,孩童和女性不可接近,連送個便當或者觀看都不行。外圍圈出一個安全範圍,由阿郎師來界定安全的準則;白天施工,晚上則任何人都不可進入施工範圍。當然不是即刻動工,阿郎師說,下個月中,會有一個禮拜陰氣較弱,屆時開工,若不能完成,則再等下一個時辰。
開工的第一天,阿郎師在破樓仔厝外擺起神壇,桃木劍揮啊指啊,唸了一陣莫名其妙的咒語後,在外圍貼了幾張符,工程便正式啟動了。
工程進行的很順利,沒再發生任何怪事,沒有出人命,斷斷續續地進行,兩年過後,門窗屋瓦已經全數拆光,雜草叢也在村裡大人發動一人一鐮刀的活動下,斬除的乾乾淨淨,破樓仔厝已經成為一具空殼。
- May 04 Thu 2006 20:54
牛頭庄的破樓仔厝(七)
機會來了。
村長伯召開村民大會,要每一戶人家至少有個大人來參與,他們打算自力救濟,針對怪事頻傳提出有利的對策。我爸是不可能去的,他這麼懶,還不如和酒瓶開會,所以這項責任就交給我媽。
她對我說:「你就卡知影死活咧!嘎我好好啊留在厝欸,肖想要趴趴走,乎我知影你亂走你就準備兩隻腳骨乎我打斷!」
- May 03 Wed 2006 22:52
牛頭庄的破樓仔厝(六)
說來好笑,阿郎師的符水我也是喝過的,而且還是我小二的時候,那次我目睹一樁車禍,穿越大馬路的阿婆被呼嘯而過的轎車輾過,肚破腸流,死狀奇慘,結果據說我嚇到變傻瓜,管阿嬤叫媽媽,給爸爸遞酒卻遞成醬油,所以大舅公才帶我去給阿郎師收驚。那符水奇臭無比,喝下去之後我拉肚子拉了三天,腦子卻給拉清醒了,不傻了。一家人直呼神奇,從此對阿郎師崇敬不已,我卻只記得那符水讓我將近一個禮拜失去胃口,連我最愛的炸地瓜餅都不想吃了。
阿宏真的很可憐,居然要連灌兩碗符水。
蕃薯本來沒能這樣胡亂吹噓的,法事舉行前,聞到風聲我本來也想去湊個熱鬧,誰知道硬是給我媽一把揪住,叫我不要亂找事做,才給他得了便宜。
- May 02 Tue 2006 01:51
牛頭庄的破樓仔厝(五)
阿仁的弟弟阿宏生了一場大病。
他身子開始一陣冷一陣熱,上吐又下洩,瘦的跟風乾的鹹魚一樣,只差沒把他拉成排骨丁。據說還會在夜半胡言亂語哭得希哩嘩拉,亂踢被子,大叫什麼「邁來抓我」之類的。起瘋癲的時候,力氣大到連他爸爸都拉不住。
阿宏的媽媽帶他去收驚,阿郎師說:「啊這嚴重喔,這是很兇的厲鬼,跟在伊身軀邊跟著著,吥是說青菜就可以趕走欸。這仙鬼法力是很強,怨氣嘛揪深欸。按內,我先做個法,擱換幾帖藥頭仔乎呷看邁。」
- Apr 30 Sun 2006 19:49
牛頭庄的破樓仔厝(四)
我會跟建良那麼好,是因為每次去他家玩,他都有新的玩具。
他有一架相當帥氣的超合金隱形戰鬥機,把機頭拗下來,機身扳開,戰鬥機就會變成機器人,可以上天下海進行戰鬥。那是我的最愛。有一次我暗示建良說:「這隻機器人真正有夠水,但是攏嘸看到你在玩。我一直嘎阮母仔講我嘛要買一隻,伊死攏吥肯,真正揪過分欸!攏吥知影我有多尬意這隻機器人。」他回說:「啊嘸你以後每天攏來找我啊,我借你玩,吥擱你吥通帶回去嘿!」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應一聲:「喔。」
- Apr 26 Wed 2006 03:54
牛頭庄的破樓仔厝(三)
有一陣子,媽媽看的緊,我也實在悶的厲害,索性學校課本都不看,每一本尪仔書都被我翻到爛。
我只要一想溜出去,我媽就揪著我的耳朵說:「死囡仔要去叨位?蛤?冊讀了嘸?」
「我要去花珠婆仔那邊看卡通啦,快要演了內。」
- Apr 24 Mon 2006 23:29
牛頭庄的破樓仔厝(二)
那年我國小四年級,還在穿短到兩顆卵蛋都快跑出來的制服短褲,而全村都籠罩在不安的氣息中。
阿嬤在車我穿破了胯下的制服褲時,我問她:「阿嬤,是安怎大家攏在講邁去彼間破樓仔厝逷逃?我昨日才去而已內,擱在草仔叢抓到兩隻水雞在交配,咯咯叫揪大聲欸內!」才說完阿嬤馬上在我頭上狠狠敲了一記,罵道:「夭壽喔!人攏咧講吥通去你擱去,你是想要恁爸爸媽媽沒後喲?」接著又緊張兮兮地把食指靠在唇上說:「啊擱有喔,後擺吥通擱講起彼間破樓仔厝啊,齁,有聽咧嘸?阿嬤講的話愛聽,按內才是乖孫齁。」
- Apr 24 Mon 2006 01:46
牛頭庄的破樓仔厝(一)
在我們牛頭庄,大家都叫我阿誠,或是浩呆誠,雖然我一點也不呆。
會有這樣的稱號,不光是因為我講話臭拎呆,脾氣硬,也是因為我常在花珠婆的雜貨舖裡看一部卡通,裡面有個尖嘴猴鰓的小忍者,還有個長的像企鵝的全白色怪物,他們總是在片尾曲出來的時候手牽手瞇著眼又唱又跳,有一次我學著他們瞇著眼睛,橫著腳步像隻笨拙的螃蟹一樣邊走邊大唱片尾曲,一不注意跌進了路旁的水溝,額頭上敲破一個大洞,血流如注簡直跟噴泉一樣,也不知道是痛還是丟臉,我下半身還埋在水溝裡就開始嚎啕大哭,早晨開著車來叫賣青菜豆腐的春伯趕著來我家門口大叫:「阿珍啊!恁阿誠仔搏落水溝底去囉!要流去囉!」
黑貓嬸放下剛撿好的菜根,在旁邊幫腔:「夭壽喔!這個囡仔甘有價呆?走路走嘎搏落水溝底去。」
- Jan 16 Mon 2006 00:08
靈魂的悼詞 ( 四 )
寫作,對我而言是什麼東西?是一種謀生的工具嗎?抑或是,靈魂的實踐力量、生命的延續理由?如果是前者,我沒有在這個寒冷的冬天裡凍死在自己的小房裡發臭生蛆、三個月都沒人發現,就該偷笑了。如果是後者,我卻不曉得我的靈魂是否還存在,我也懷疑我的生命會被帶向何方,我只記得J搭上的這班飛往倫敦的飛機,飛了好久好久,到現在都還沒落地。也許我該在結尾安排個墜機事件,或者恐怖份子持大量炸彈劫機之類的,這樣簡單明瞭的多。我只要一想起不知何時才能完成的小說,那頭痛得快要炸開的感覺就又會回來。
我記得,當我睜開眼睛時,我整個人依舊身處寂寥的黑暗之中,讓我懷疑我是不是真的從沉睡中醒來了。我吃力地坐起來,然後瞄了一下枕邊那隻夜光型的電子時鐘,十一點零五分,PM,一月二十二號。嗯,我睡了兩天。我居然沒有在這樣的昏睡當中順道死去,真不知該不該慶幸。
- Jan 16 Mon 2006 00:07
靈魂的悼詞 ( 三 )
我塞一把煙在大衣口袋裡,下樓到7-11買了幾瓶啤酒,越過冷清的馬路,來到公寓對面的公園,準備找處無人干擾的地帶,然後放空腦袋,盡情地讓酒精和尼古丁去廝殺。看一下錶,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
正當我解決掉一罐海尼根和三支Dunhill時,一陣摩托車聲抓住了我的注意,至遠而近,在公寓樓下停住。騎士仔細地瞄好狹小的停車格位,先讓後座那人下車,接著戒慎恐懼地將機車塞進另外兩部之間。瞧那身形,騎士是個男的,後座的是個女的,兩人比手畫腳,不知說些什麼。不過可以確信的是,那男的身影我沒見過。只是那女的,我不停注視著她的背影,然後內心湧起了許多疑問,那是熟悉的背影,緊緊抓住我的注意力,即使我的位置離他們頗有距離,我還是認為那背影很可疑。
- Jan 16 Mon 2006 00:05
靈魂的悼詞 ( 二 )
夜晚,我在被窩裡扭曲著自己,因為過度疲累而不知不覺睡去,然後J來拜訪我。
「你這個窩囊廢!你讓自己掉進死胡同裡去了,連我也被你害慘了!」
- Jan 16 Mon 2006 00:03
靈魂的悼詞 ( 一 )
我的手停了下來,原本充斥寂寥室內那整齊劃一的鍵盤敲擊聲也嘎然而止。今晚的進度大概只能到這裡,腦袋裡的血液在流動的時候好像撞上了一面大牆,卡住了,動彈不得。
我需要一根煙,也許會好一點。我忘記今晚究竟抽了幾根煙,桌旁堆了三四個被揉成一團的空煙盒,手邊沒有煙,但外頭很冷,冷的我雙腿不停顫抖,暴露在冰冷空氣中的雙手也顯得極度生硬笨拙,即使我全身裹著毛大衣。我壓根兒不想下樓去買煙,所以我給自己沖了一杯熱咖啡。暖流瞬間擴散開來,當我小心翼翼地啜下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