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地方？儘管這個地名對我而言再熟悉不過了，但要我試圖去描寫這個乍似不陌生的國土，或者提出幾點特色來，我竟然會支吾其詞。若說到德國的音樂發展，那更全然是一個遙遠的境界，頂多能略有耳聞的是德國前衛電音在歐陸地區佔有莫大影響的地位，那麼搖滾樂呢？

眼前這支樂隊就是一支德國團，Einsturzende Neubauten，2004發行的最新專輯名稱為Perpetuum Mobile。這並不是一支容易談論的樂隊。首先，E.N在樂壇裡打滾已經有二十個年頭以上了，這支以解構傳統音樂本體特質聞名的工業樂團，使用的樂器除了一般搖滾樂團必備的電吉他、貝斯、鍵盤等，意外的竟有空氣壓縮機、塑膠水管、鐵管、車胎、乾燥植物、毛毯、煤氣燈等等這一類令人匪夷所思的日常用品，不勝枚舉。而樂隊的主導人Blixa Bargeld，另一個身分是The Bad Seeds（是的，就是那個凱夫伯的伴奏樂隊）裡頭的吉他手，對一位從無聽過E.N的人，或者說，從不了解工業搖滾的人而言這種種一切實在夠震撼的，但這個老團竟然已經在樂界擁有崇高身譽，可見我對德國真的太不熟悉了。

事實上，Einsturzende Neubauten的英文原意是”collapse-end new buildings”，他們已經開宗明義的告訴你他們要推倒那些新穎的大型建築物，向過分依賴科技的現代生活挑戰，破壞一般人認知的音樂架構而建立出又冰冷又火熱的反叛之聲。從這個角度來聽這張Perpetuum Mobile，大概就可以不難理解，專輯中那大堆大堆金屬與塑膠材質猛烈彼此撞擊築出來的怪異聲響。開場的Ich gehe jetzt就是低沉的貝斯為底，抽氣聲響加上塑膠管的抽打和打鐵的搭襯，營造懾人的壓迫感，而此起彼落的拍掌更增添詭異怪誕的氣氛。下一段的標題曲Perpetuum Mobile，E.N更試圖延長並加重這些背棄搖滾之道的邪惡氣息，互相咬嚙的重型貝斯與吉他發出惡狠狠的怒吼，巧妙加入車胎的撞擊、警報器還有金屬容器，分段樂章表現出一會兒情緒潛沉一會兒怒氣爆發之感，長達十三多分鐘的曲子煽動力十足。

往後的歌曲，Selbstportrait mit Kater在曲末Blixa不斷沉啞叨念著”Life on the other planet is difficult”，彷彿訴說著人類與星際之間的關係以及自我的渺小。九分多鐘的Ein seltener Vogel再一次以力道強大的長篇樂段進行摧毀，發出可怕的咆哮。Ozean und Brandung去除了vocal，而以海風吹拂洋面，撞擊岸邊濺起浪花的聲響，穿插整首曲子，好像是在向大自然致敬的一種方式。Paradiesseits和Youme & Meyou難得有著一種內斂的情緒沉澱，降下來也慢下來的節奏和音量隱隱透著憂鬱的味道，但是躲在背後的鐵器聲依然邪門的很。最後一首的Grundstuck，相當出人意表的散發出美麗與哀傷的氣質，由鋃鋃鐺鐺的金屬敲擊開始，清脆且層層交遞，背後甚具疏離情感的優美弦樂襯托出一種極緩慢的心緒，勾勒出一支現代工業打擊交響搖滾團體也能擁有的動人層面。

Blixa Bargeld的歌聲渾厚，在憤怒的曲式下往往也能表現出Nick Cave後龐克時期一派激進躁動的唱腔，有時甚至是無意識的哀嚎與怒吼，E.N在他的嗓音帶領之下漸漸那股極具破壞性的情緒就堆疊起來了，聽者或許能彷彿看見，百層樓高嶄新的大廈，卻在Blixa一聲令下，由所有團員手執鐵器與大石，操弄著怪手，摧毀再摧毀大樓地基，瞬間崩塌後揚起的濃密塵埃裡竟是另一棟歪七扭八，迥異於現代建築美學的怪異建築物。然而，當整個樂團安靜下來，緩緩唱出歌聲的Blixa也能有如Kurt Wagner一般感性的味道。但或許低調時的E.N唱出的，仍然是為了現代文明破壞而表現出的哀悼之音。

仔細思考E.N的工業聲響專輯，可以發現這支樂團所作的解構 / 建構之舉，不只是光用工業搖滾可一語蔽之，從中分析的話，他們的創作理念簡直可以套用在許多後搖滾樂隊身上，然而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搞這一套創作模式的E.N，也早已不能以一個「實驗樂派」的框框套住，甚至要比激進，可能連Blue Man Group或Radiohead都要甘拜下風。難不成這一群人是外星生物？還是他們是乘坐時光機來到現代的未來人？這些疑問，只有Einsturzende Neubauten自己有答案吧。

Rating：【8.9】

(2004.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