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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沒有翅膀,但是他渴望飛越那高掛的天空。


男孩不親近父親,他砸毀父親買給他的所有超合金戰士、採礦列車、恐龍、三角洲部隊、棒球手套、噴射機以及掌上型遊戲機,並且埋葬它們,用他纖弱的雙手不停地覆蓋上沙子。

男孩喜歡騎單車,紅色的,斑駁而且生鏽,但那是他最親密的夥伴。男孩在學校後方鋪滿柏油的大空地不斷繞著圈兒,駕著他的單車,揮舞雙手,開心地發出毫無意義的大叫,並哼唱著沒有旋律可言的曲調。鄰居總是說:看哪!那孤單古怪的男人生的兒子也是個怪胎。

男孩更喜歡赤膊躺在午後的草皮上,透過圈在他右眼的食指與大拇指,觀看浮雲掠過天空,那些從不被無暇的藍吞噬的純白。天空一望無際,男孩覺得自在,世界應該是如此之大,而他應該是屬於那裡的。男孩往往這樣渡過他的下午,他痛恨上小學。

男孩認為無上頂端的天空一定住著什麼,他認為自己是唯一能與那群不知名生物溝通的人,他甚至幻想自己也許是他們的後代子孫。男孩為自己保留了這個秘密,沒有人知道他的想法。

男孩的小學導師對他有反感。翹課,屢勸不規,對導師的責罵老是以充耳不聞回應,在同學間離群獨處。男孩的孤僻古怪讓導師頭痛不已。終於給了這過了四十歲還是單身的傢伙借題發揮的機會,他撕毀被男孩塗滿天馬行空鬼魅想像的作業本,打了一通電話給男孩的父親請他到校,並且痛罵男孩的傲慢與扞逆。

男孩那心疼的父親匆忙抵校,他懇求導師私底下好好談談。男孩竟當著所有人面前大叫:「你來這兒幹嘛?我愛翹課愛亂塗鴉作業本也跟你這老頭子無關!」驚愕!原本已義憤填膺的導師送給男孩氣急敗壞的一巴掌,力道兇猛,瞬間男孩的臉頰紅腫,擁有軟弱心腸的男孩父親竟忍不住嗚咽出來,導師再後悔也來不及了,男孩衝出教室,徒留顫抖的雙手、扭曲痛苦的臉龐、幾十對驚慌失措的雙眼以及陷入可怕沉默的教室。

男孩決定不顧一切,歇斯底里地用力踩著單車踏板,他憎恨這原本就不該屬於他的地方,他想永遠的逃離它。男孩急速地騎著單車通過那些只有他才熟悉的林間小道,揚起灰黃的塵土,掀起枯紅破碎的落葉,震驚了道旁的小松鼠四處亂竄。男孩感覺速度越來越快,身子越來越輕,視線已不能抓住穿過他肩膀的任何一個片刻。男孩的呼吸漸漸急促,汗滴滑過他的臉龐往後方飄去,剎那間當男孩發現橫隔在他前方的河流時他已煞不住車。

男孩卻沒有墬落,他越過了河面,飛了起來。紅色的單車載著他往上攀升,一層層穿越雲牆,男孩呈拋物線狀往天際飛去。剛剛填塞胸膛欲炸的憤恨不平消失了,男孩也不害怕,也不特別興奮,取而代之的是平靜與安祥。他認為是時候該上去他的故鄉瞧瞧了。對男孩而言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被上面的世界遺棄了。

男孩努力一朵朵地撥開頭上的柔雲,最後他將那些捎來故鄉信息的使者們遠遠拋在腦後。眼見包圍著他的藍逐漸加深,男孩卻只有感到更加自在脫困,深藍延伸自無限寬廣,男孩與他的單車,緩慢的漂浮游移,點綴在他眼瞼的是上億光燦奪目的星點,閃呀閃的,男孩看的都痴了。

男孩最期待莫過於與那群可能是他祖先的生物見上一面。然而他環顧四週,除了鑲滿寶石---紅的、白的、金的、藍的---那樣一片廣大深邃,男孩一無所見,男孩心裡湧上悲傷與淒涼。此時一雙暖和溫柔的雙手自男孩背後將他環住,那溫度那力道,男孩對這感受相當熟悉。回頭,男孩看見一個美麗女人,他的母親。她告訴他:「去吧我的兒子,相信你所想的,我以你為傲。」

男孩依舊沉默,但是他對母親報以微笑,以及堅定的兩下點頭。男孩胸中飽滿信心,他直視遠方,掛在一片永恆寰宇正中的深紅大火球,高高吐出火舌,在星際劃出一道美麗的虹,再落下。男孩已經無法動搖了,他下定了決心,決心往火球飛去,即使母親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所以男孩夾緊跨下的紅色單車,意念堅決,筆直地朝火球飛去,直到自己也被兇猛的紅色浪潮吞沒…


男孩渴望飛越那高掛的天空,雖然他沒有翅膀。

(200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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